李宇春 | 时刻记得生命中的命题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我是谁”这个命题,或许穷其一生都只留一个问号。李宇春一早就知道自己的方向,她只是不断把问号细化,时不时追问诸如“我还可以做什么”“我可以怎样打破界线”“我如何成为一个更有意思的人”的答案。旁人看来她一路似攀岩,险峻重重,起伏有惊,但她总是找到可以借力的切实落点,从不踏空。

李宇春 | 时刻记得生命中的命题

李宇春

要做一个歌手,这是李宇春从小就立定的目标。

现在她36 岁,是中国最顶级的歌手之一,她还成为了一个演员、艺术策划者,是一个时尚icon。“我没有想过太长远,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演舞台剧,会顶着波波头拍杂志封面照……很多东西我没想过,但好像自然而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我是谁”这个命题,或许穷其一生都只留一个问号。李宇春一早就知道自己的方向,她只是不断把问号细化,时不时追问诸如“我还可以做什么”“我可以怎样打破界线”“我如何成为一个更有意思的人”的答案。旁人看来她一路似攀岩,险峻重重,起伏有惊,但她总是找到可以借力的切实落点,从不踏空。

“成长过程中我也有过怀疑、有过游离,就像当时我一直在问:W h yMe ?但这个问题可能一直都不会有真正的答案。”她的问号始终指向内心,不断在追问自己另一种可能性,而不是为了向任何人证明什么。成功或是失败,都是她的主动选择,出人意料,却从不离“李宇春”的章法。看起来她一路在摸着石头过河,但她知道彼岸在何方,水流湍急盘曲,暗礁险滩遍地,她却愈发气定神闲,步履不停。

李宇春 | 时刻记得生命中的命题

李宇春

更忠于自我的创作者

春节时,李宇春回成都和父母一起过了年,2 月初回到北京后,她原打算在隔离期结束后就开始工作,未料时间一延再延,几乎所有行业都在疫情的影响下停摆,复工的日子遥遥无期。

她也不急,干脆安心度过这一段意料之外又无所事事的时光。以往她总是飞来飞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地待在家里了:每天练习或者创作一些新的音乐片段,看些电影也看些新闻,作息规律,三餐自理。只是在这种平静之下,她不时会感知到一些缝隙—它们悄无声息地破口,迅疾而剧烈地撕裂,来不及细想,已是满目疮痍。肆虐全球的新冠病毒撕去了曾经温情脉脉的面纱,未知带来了巨大的不安和震荡,每个人都摒息静听到远方的隐雷,我们熟悉的世界是否在某天会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碎,无人知晓。

她很难描述那种轰然而至的冲击力,类似被消了音的爆炸,在寂静中腾起漫天尘埃。她脑袋里会转过一些宏大的问题,它们没有具体的形态和表述,但都让她忍不住难过。她住得高,俯瞰街景时,看见风起了、雪停了,看见叶子绿了、花开了,又看见有孩子在空地上嬉笑,有小狗在边上追着尾巴绕圈。这些景色之前总是被她忽略不计,此时却让她感慨: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最近再次受邀参加《经典咏流传》,这是一个用音乐来诠释经典诗歌的节目。去年她选了林徽因的《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今年想来想去,她还是选了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句诗脍炙人口,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由于被引用得过于泛滥,它莫名被掺入了一些俗气的成分,但纠结来去,她觉得没有更合适的诗句适宜眼下的状况:同样是草长莺飞的四月,所有人的心境、所处的境遇已经截然不同,所有人都在期待一些转机,一些希望。

写下这首诗的两个月后,海子离世,只留下一张字条,“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诗人留下的迷团让作品的情绪始终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它或许等同于“我们终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遇”,又或许意示了一种只存于理想中却无法触及的幸福,近似“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除了自己之外,李宇春还请了十几位音乐人各自为诗谱曲,每个人发散出去的想象和画面千差万别,希望与绝望是彼此共生还是背道而驰,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拿捏。

她看了好些海子研究者的文章,比如西川和西渡的分析。到最后,她决定在理解这些背景的基础上,按照自己的感受综合出最终的版本—既然诗歌本身就能引起不同的诠释和情感共鸣,何必要先入为主,帮听众去指明感受?听她唱第一句,“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徐徐的低吟,就好像有一只手在心上轻拧了一下。

虽然这是一次“命题作文”,但她仍然在其中最大化地融入了自己对当下的感触。几年前我曾问过她,既然已经可以集结华语乐坛乃至世界乐坛最顶尖的创作者资源,为何还要自己苦苦执笔写词作曲,而不是做一个更纯粹的“演绎者”?这其中本就没有高下之分,声音和舞台表演也是创作的不同表达形式,但李宇春说,她想捕捉心底最真实的声音,想成为一个更成熟、也更忠于自我的创作者。

她当然也经过了漫长的摸索期。比如回望2009 年第一次交出的原创音乐作品《李宇春》,她会觉得“有些混乱”,“就是傻hi gh”;又比如回望过往的演唱会,她会检讨有一年的实验做得太“燥”,风格转变过于突兀,“观众真的会吓一跳”。对还是错,成功还是失败,都需要隔开些时日才能下定义,她在意的始终是当下这一刻能否被真实地记录:这一秒存在的“自我”才是不带功利判断、最鲜活的生命,种种不成熟和困惑,都是豁然开朗的前奏和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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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

相互“ 给出” 的价值

在全世界都居家隔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努力适应一种新秩序,找到新的表达和沟通方式。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以在线形式进行的各种演出,李宇春也看了不少,在网上看Lady Gaga 策划的“One World”八小时演唱会,看小提琴家、歌剧演员的阳台音乐会,也在朋友圈看老狼发起的中国音乐人接龙,“各种奇怪的乐器都有”。李宇春好奇的是,那些特别“燃”或是激烈的歌曲,在没有观众的情况下可以怎样去演绎呢?

“如果是我,大概会有点尴尬,没有观众会是件令我有点伤感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们是否需要用到一些想象力,还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或是某种表演的状态中。”在她看来,音乐需要对象,表演存在于和观众的连接之中,是相互给予的,失去这些基础,她应该怎样表达,又应该怎样演绎?

这些年里,她一直在尝试把不同领域的内容引入对“音乐”的实践,带来的效应之一,是她对表演的兴趣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去年在做专辑《哇》的时候,我已经有一种强烈的感受,流行音乐存在一些限制。你当然可以做八分钟、十分钟的表演,但大概率来说,它还是四五分钟的片段式体量。我还有很多表达,可它容不下。”她想另辟蹊径。“那个人物可能不是李宇春,而是在其他人身体里完成的表达。”她仍然希望以舞台为阵地。“电影或电视剧还是‘拍摄’的形式,但我想要的东西是在舞台层面的。”

所以,当她坚决表示想去参加《我就是演员之巅峰对决》的时候,团队反而成了吃惊和犹豫的一方。当年他们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李宇春劝去拍摄电影《十月围城》,见了导演她却盯着地面问:“有没有植物人的角色?那可能比较适合我。”那时她固执地把自己定位在“歌手”的位置上,自觉没有表演的训练,怕表现不及格会拖累团队,而团队的初衷,不过是希望她从过于封闭的自我世界里走出来几步,多一些和社会交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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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

她明白,团队担心她置身《我就是演员》的舞台上会有失败的危险。她已经是国内歌手中绝对的领军人物,从任何一方面而言,她都没有必要去一个并不纯熟的领域和专业人员对阵。她也害怕出丑。“但有顾虑的同时,我又觉得我好像是最轻装上阵的。我没有头衔之类的压力,我可以尝试一切我想做的。”

之前话剧《如梦之梦》的训练也给了她莫大的底气,即使不是“科班出身”,她也知道如何触类旁通,如何去学习。“没有那份经历和经验,我可能都不敢在舞台上说台词。我觉得戏剧很有意思的一点在于‘相互’,歌手可以非常自我,把现场的东西都调整好,最终的爆发就是你的演唱和表演,但戏剧是你一个人无法全部完成的。我去节目最大、最大、最大的价值,就是看到相互‘给出’的东西。”

多年前李宇春和朋友们一起在香港看《十月围城》,电影加了粤语配音,看到李宇春出现在大银幕上时,她们一起笑到不能自已,不得不跑出影院外。如今再回看自己的表演,李宇春已经再感到尴尬,但有时会有些失落:“我在表演上一直比较慎重。那种失落在于,比如说我演的时候自以为张力有80,可看演的结果怎么只有50 ?我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以前也没有人可以询问,只能自己揣摩,但揣摩来去也许只能提升一点点,满脑子的问号还是留在原地。”

这次她的表演得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她则在兴奋“积累了多年的问题一次清空”。“就觉得特别过瘾。别人都是职业演员,都已经有自己的方式和演法了,我解决了很多表演上的技术问题,反而是参加节目收获最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