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龙 | 君子有礼

早起送孩子到学校,回来浇完花园里的花,出发前往影棚,在完成《时尚芭莎》今天的拍摄后,张晓龙还要搭乘下午四点的航班前往桂林,参加一个公益活动。这忙碌且“混搭”的一天,就像张晓龙的身份一样,多重、立体、丰富。

张晓龙 | 君子有礼

张晓龙

从《甄嬛传》到《满江红》

在中央戏剧学院任教20 年后,2019 年,张晓龙调动至中国艺术研究院,现任文学艺术院教授。“电影电视所那边的工作我也会参与,像国家重大文化项目《中国大百科全书影礼卷》的编纂,以及一些大奖的评审,包括电影电视艺术的理论研究。文学艺术院这边偏创作多一些,所以这几年我在艺术创作上更加能够放开。”

《甄嬛传》之后,张晓龙不仅作为一名演员为大众熟知,他的影视剧礼学指导身份也相当出圈,当“惊鸿舞”“冰嬉舞”仍然在视频平台长红不衰时,他的作品列表里早已又加进了一长串相当有分量感的名字―《如懿传》《延禧攻略》《上阳赋》《大明风华》……

“礼,首先表达为一种生活仪式,渗透于人际交往行为中的每一个细节中,最后上升到伦理道德高度。”这是张晓龙一直坚持的观点,也是他为所有戏剧作品设计礼仪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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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龙

2023 年春节档电影《满江红》,是张晓龙和张艺谋在《满城尽带黄金甲》之后的再度合作,上一部是加法,而这一部则是减法。做加法在张晓龙看来相对容易,《满城尽带黄金甲》从宫女起床洗漱开始,森严有序的仪式感贯穿于生活细节之中,而到了《满江红》,故事自始至终发生在一个院落里,节奏快速切换,人物轮番登场,又该如何给他们设计符合自身特色的礼仪动作?“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好,说‘甲胄在身不施全礼’也好,既要尊重人物的身份,又要适当简洁。”最终在电影的呈现中,观众几乎感觉不到这些礼仪设计的存在,但它们又确实在塑造每个人物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好的烘托作用。“就像调料化在了汤里,你知道它存在,但找不到它,这是一个新的尝试,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北京人艺正在演出的《正红旗下》同样也邀请了张晓龙给演员们讲授礼仪。这是一出晚清群像戏,在丰富庞杂的民俗世相中,“礼”又该如何被体现?“每部戏有每部戏的时间、地点、人物、历史背景,我们说规定情境,那么在《正红旗下》的情境中,我们会遇到很多问题,是采用革新的礼仪还是老的礼仪?汉人是不是要施汉礼?满人是不是要施满族的礼仪?”给演员一个个地讲,讲完之后,演员根据自己的角色去再度创作。“礼仪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随着人物的状态变化,而这些变化能够更好地塑造角色。”

张晓龙举了一个非常细节化的例子,两个人告别,按正常礼节应该退几步,然后再转身离开。“但剧中人今天特别不屑、特别生气,所以他转身就走,让对方看到态度。我和演员们说,礼仪固然有定规,但艺术创作可以根据人物的心理情景去设计它,所以他们就放开了。”

与人艺的艺术家们合作也给张晓龙带来了很多美好的回馈。“丹妮姐问我好多问题,后来还特地发微信给我,说演过这几场之后,觉得又有所得,这种创作的过程很幸福。”

张晓龙 | 君子有礼

张晓龙

美,时为大

2012 年,张晓龙成立了自己的礼学工作室,在介绍中他这样写道:“立志于做有美学高度的礼学传承。”“回头去看,比如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以前那些妃子的照片,你不会觉得有多美,想象和现实还是不一样的,那我们在影视剧的创作中,就不能完全去还原它,何况历史是没有办法还原的,只能尽量地接近。”《礼记》中说,礼,时为大,顺次之,体次之,宜次之,称次之。“讲究礼仪首先要顺应时代的发展,美,也是时为大。所以,在不忘本来的前提下,我们要有源于当下生活的美学提升。”

实际案例他也是信手拈来。河南卫视的《中秋奇妙游》晚会、B 站的综艺《舞千年》,这些令人印象颇深的节目背后都有张晓龙的身影。“我们最早提出舞蹈影视化,就是以影视的美学表达和技术手段来助力舞蹈,它有时候不一定是完全合理的,但它在美学上有其引领作用。比如我做的《鹤归来兮》,以人扮鹤,借男子群舞传达阳刚之美,最后借助影视特效,舞者化身为鹤,飞跃皇宫,最后定格于宋徽宗的《瑞鹤图》画面。”

张晓龙 | 君子有礼

张晓龙

和《舞千年》的合作还让张晓龙重新体会了一下舞蹈生涯。北京舞蹈学院科班出身的他在节目中担当了荐舞官的角色。“因为有很多幕后的合作,他们说‘张老师,不如你在台前也来一个吧’。于是我就跟乔振宇一起跳了几下。”张晓龙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都扔下30 年了,当然我们也很努力,用表演来弥补一些基本功,希望大家不要失望。”

除了影视作品,在现实生活中,张晓龙每时每刻关注的也是礼仪在现代生活中的传承,文化讲坛、公众课、演讲、各种礼仪讲座,日程排得密不透风。“美学是生产力,吴冠中先生说:‘文盲不可怕,美盲才可怕。’好现象是,我们现在在大踏步地前进。”

张晓龙幸福地忙碌着。在拍摄的前一天,他正在为癸卯年黄帝故里拜祖大典上担任全球直播的嘉宾,解答典礼相关的礼制、礼仪问题。而结束采访后,他就要前往桂林,为那里的传统文化时尚表达出谋划策。“我喜欢走下去,跟少数民族乡村的妈妈们一起,她们在做刺绣,做蜡染、扎染,我们去探讨如何保留她们最纯正的味道,又能让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这些作品,在我看来,历久弥新才是最好的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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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龙

和孩子一起成为那样的人

在学校当老师,在剧组当礼仪指导,而当身份转换为两个孩子的爸爸时,张晓龙说:“当你只是告诉孩子去怎么做的时候,他不会记得。如果你想让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首先你得成为那样的人。” 归纳起来四个字:言传身教。“我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对来家里的每位客人都非常尊重,这样的言谈举止对孩子的影响是春风化雨式的,而不是刻板的教育。”

在这个“鸡娃”成风的大环境中,张晓龙却是一个不希望孩子被各种学习压力驱赶着往前走的爸爸,他这样形容自己:“我是一个科学利用时间的家长,我经常对家人说这样一句话:‘他满了,那我就要让他在满的时间里快乐。’”

鼓励孩子们去尝试各种事情,然后找到他们自己喜欢的、愿意坚持下去的。“现在他们反而是自己着急,说‘我要去画画,我要去骑马,我要去跳舞’,因为这些事情对他们来说都是有趣的、好玩的。”

孩子们的画作占据着张晓龙手机相册的大部分空间,色彩斑斓,想象瑰奇,笔触稚嫩,无论有多忙,张晓龙都会仔细看美术老师发来的消息,透过画作感受着孩子们的内心。“我对画画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我的母亲会画荷花,她从大山里走出来,没有专门学过,但她画荷花画得特别好,所以我就学着,外甥女佳宁也学着画,不过我们仅限于勾线条,体现不出什么技巧,我只是在想母亲的时候,就会画一幅。”在张晓龙的家里,入户玄关挂着的就是一幅荷花。“就像母亲还在,她也和我们一起住在了这个房子里一样。”

“我不会画画,画荷花也画不明白,想妈妈的时候,想画下她的样貌也画不出。但当未来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孩子们想念我时,就可以画一幅画来表达思念,这就是很幸福的。”

除了让自己的孩子“在满的时间里快乐”,张晓龙还惦记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未来,他想做儿童和青少年的研学。“我演过司马迁,青年壮游,看遍山河你就会拓宽格局;我演过徐霞客,朝碧海而暮苍梧,令人感动。董其昌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是希望让孩子在路上、在行走的过程中去感受、去学习,并且有收获。

摄影:张弘凯 / 采访、文:厨花君 / 妆发:忻悦 / 造型:秦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