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

张艾嘉真的很爱笑，在整个采访和拍摄过程中，她爽朗的笑声不断，说到尽情处还会吐个舌头，纯真俏皮的神情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入行已数十年的大前辈。她似乎自带一种亲近感。

虽然也曾在自己的书《轻描淡写》中小小吐槽过在电影宣传期要说太多话的情况，但当记者略带忐忑地请她（非剧透式地）介绍一下自己在新片《世间有她》中执导的单元时，她并未流露出丝毫不耐烦的情绪，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出了三个短句：“I’m sorry. I forgot. I loveyou.”

这也是此次张艾嘉所执导单元的片尾曲的灵感来源。

“当时，配乐负责人让我写一些文字，表达自己想要的情绪，这样他就可以从中找到旋律。我很快地写下了这三个短句。我觉得现代人婚姻和爱情中的问题，很多时候就是彼此因为某一种自尊心，无法自然地把‘对不起’说出口，时间一长，就忘记了说这些话的方式和能力，结果变得记不得两人其实依然是相爱的这件最本质的事。”

回忆过往，张艾嘉觉得自己也曾有段时间处于这样的状态。“但现在我比较能够懂得安静的力量，以及懂得如何去道歉，也包括感谢。”问及最近一次和先生说了什么感谢，她笑着说是因为先生送了她一个热饭的厨房小电器，甚至在隔离之前就送到了她要入住的酒店，让她在隔离期间也能够每天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要知道，他以前是连厨房的油都不知道在哪里的，连煎鸡蛋都不会。这次的小礼物真的很细心，我很认真地感谢了他。”

《世间有她》：越是艰难的时候，越想讲有温度的故事

在《世间有她》中，张艾嘉讲述的便是这样一个关于现代人的现实故事，男女主角因为同样的原因，忘记了内心对彼此曾有过的爱意，已经处于分居状态。但当疫情来临，一切日常都被打破了。郑秀文扮演的女主角是个摄影师，职业女性，两个孩子的母亲。在疫情期间，她从自己拍摄的新闻照片中，看到了很多以往被忽视了的东西，看到了人和人的关系，因此也开始重新面对自己和先生，重新思考爱情与亲情的关系。与此同时，内心想挽救婚姻却不知自己问题出在何处的男主角，也同样因为疫情，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家庭、对太太的定义。

“我希望这是一个有温度的故事。这次疫情虽然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但一味的抱怨没有意义，也不会带来正面的变化。我希望人们在这困苦的时候，也能因此而看到很多自己之前忽视的、人性的美好一面。无论多么悲伤，我们的生活还是要往前走的，因此我们需要温度，也需要能量，去支持我们往前走。”

张艾嘉很高兴郑秀文和冯德伦都非常乐意地接受了邀约。当时人在台湾的冯德伦，甚至因此特意飞回香港，并在隔离期间，远程完成了试装、定妆等工作。“三四月的时候，香港疫情还是比较严重的，周围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停工了，有点像突然之间整个世界都停止了一样。我真的很希望不要停，我希望至少有一部分的事情可以动起来。所以当我接下工作、决定开工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都特别开心。”

张艾嘉执导的单元全程在中国香港地区完成拍摄，虽然在疫情期间工作非常辛苦，所有工作人员需要全程都戴着口罩，但原本紧张压抑的情绪反而被工作撬动而放松下来，拍摄也变得格外专注而顺利。

“如果周遭是往下沉的，我们不能跟着一起往下沉，否则就感受不到那些温度了。只有温度，才能慢慢解冻悲伤的心。”

张艾嘉

每个人都不是孤军奋战

这次疫情期间，张艾嘉几乎全程都和家人一起在中国香港地区的家中度过。因为并没有普及便利的食材网购服务，所以一日三餐便成了首当其冲的问题。“ 当时是过年期间，菜场里简直就是人贴人，完全没法控制安全距离。我真的很感谢我们家的菲佣。她每天去菜场买菜，不重样地照顾着我们的三餐还有日常起居，而她自己的孩子远在菲律宾，她也很担心。” 那样过了几日之后，张艾嘉便决定要陪菲佣每日一起前往菜场。“在这种时刻，每个人都肯定不希望自己是孤军奋战。彼此帮助，互相保护，会让大家的心能够静下来。”

“要知道，路，是大家一起走的。”

33 年前的1988 年，张艾嘉就曾在中国台湾创立了财团法人果实文教基金会，致力于年轻人的艺术扶持。十几年前，她还同时启动了高中生的艺术夏令营活动，每一年的夏令营都会有一个主题，来自各地的热爱艺术的年轻人们根据这个命题，分组协同完成整个艺术项目。“ 我希望能够创造这么一个环境，孩子们都能在这个环境中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年轻人在艺术创作过程当中，其实非常需要同辈的认同和支持。很多热爱艺术的孩子是有些特别的，他们在平时的学校里很难找到和自己相同的人。”

夏令营创立至今，曾经的学员们，有的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剧团表演，有的成为了小有成就的年轻艺术家，甚至还有人在大学毕业后回到基金会和夏令营，成为工作人员。“艺术这条路是需要天赋也需要努力的，就比如说一个喜欢电影的人，未必适合也未必能够真的从事导演。年轻人需要多尝试、多碰壁、多互相学习。这样，他们能够慢慢看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要走艺术这条路。并在决定之后，懂得谦虚地、会和他人合作地、有耐性且长久地在这条路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以自找麻烦，但要自在轻盈

爱玩、爱笑、爱尝试各种新的事物……张艾嘉简直就是个完全停不下来的人，甚至因为疫情在酒店隔离时，她都把每一天排得满满当当。“我是一个很享受过程的人，比如请客吃饭，我就要自己在厨房做很久，亲自做各种菜式。可能这些东西在别人看来就是自找麻烦，但对我来说就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因为所有的事情，到最后，关键还是你自己怎么看。如果你是快快乐乐地‘自找麻烦’，你享受这个过程，那就非常好。但如果你其实是不快乐的，那就要好好想一下了。”

纵观她的职业生涯，这种“乐在其中”也是她每一次下决定和判断的“初心”。年轻时入行一年便更换公司，前往美国学习工作，又回到亚洲，做演员、做歌手、做编剧、做导演……看似不按常理出牌，其实都是发自本心，想做就做，投入度十足。

“我是个快乐的人，一个爱玩的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年纪越大就越爱玩。只要有新鲜的东西，只要我觉得其中有东西能够做得有趣好玩，我就会想去立刻尝试。可能是时间和年纪让我知道身体和体力的界限，我会觉得自己如果现在不去做，可能以后体力就无法完成，反而会在心态上放得更开，能够更轻松、更顽皮、更不顾一切去做那些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情。”

也许对于生活的热爱就是她无比充沛的热情以及创造力的来源。在没有工作安排的日子里，她一早五六点便会起床，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去山间林中跑步，呼吸新鲜空气，增加快乐的多巴胺，然后享受一个丰盛美好的早餐。整理花园、买花种草、插花造型、打扫家中、陪伴家人下午茶、看书、买菜、做饭……“24 小时都有点不够用，超级快乐。这种快乐是一种内心的舒适和自在，让一切都可以变得轻盈起来。”

张艾嘉

Q&A：

你是怎么理解“智美女性”的？

张艾嘉：我觉得智慧是一种能够诚实面对自己的能力，你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也能够很客观地面对。其实你可以看到生活中有很多老妈妈，她们普普通通，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受到特别的赞扬或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但她们用自己对于生活对于自己的理解，过了美满的一生，这个就是智慧啊。怎么说呢，智慧也可以说是“自己努力做好自己懂的东西”的一种状态。

至于美，我在刚入行时就被公司老板说不上镜、不美，可能当时也是很受打击，但至少就因此没有了包袱。我觉得每个年纪的人都有不一样的美，年龄和美是没有关系的。比如婴儿，就是充满生命力，皮肤饱满亮晶晶的美。而七八十岁的人， 就是自在放松的那种美。所以美是一个很丰富很多样的东西，关键是你自己要珍惜。

你自己的人生，拿的是“大女主”的脚本吗？

张艾嘉：啊！怎么可能，我拿的是“小女人”剧本（笑）。你想，所谓的“大男人”，就是什么都可以不管的角色。“小女人”才要管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工作、要孝顺父母、养育孩子、扶持……不过其实关于这一类的人生脚本讨论，表明着现代人经常被动或不自觉地被某一个定义所拘束。我觉得我们不要去过度定义自己的人生角色。

现代人的生活之中，无论是男女、家庭、父母、子女等等所有的关系都是在变化的，每一个人是要不断自我成长、不断自我调整的。

张艾嘉

关于《世间有她》的Q&A：

你会怎么形容这次男女主角两位演员的表演？

张艾嘉：出乎我意料的好，火花十足。郑秀文很真实，冯德伦很细腻。

为什么会选择郑秀文、冯德伦来饰演这次的男女主角？

张艾嘉：因为是讲一个发生在香港的故事，所以就觉得需要一个很代表香港的女生来演，就想到了郑秀文。在角色的造型呈现上下了一些功夫，让她看上去不那么时尚，但依然保持美感。冯德伦的话则是因为觉得他现在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稳重感，是和以往的帅气不同的气质，很贴近这个人物。

拍摄过程中令你印象深刻的场景或事件是什么？

张艾嘉：郑秀文和冯德伦在此之前是没有演过夫妻或情侣的，但是他们在现场化学感十足，演得非常自然。而且他们主动要求在前期进行排练，十分认真敬业。

怎么理解电影海报上“hero”一词？

张艾嘉：这个词有点重哦， 像女王的皇冠。

如果不用hero 一词，你会更希望怎样描述片中的这些女性角色？

张艾嘉：就是“女人”。女人的力量充满了温柔和韧性。

你会怎样向人推荐《世间有她》这部片子呢？

张艾嘉：请大家走进戏院去看吧！

摄影：冯海 / 策划执行：李贞 / 采访撰稿：zulu / 制片：申申 /  服装造型：刘萌萌 /  妆发：Andy Leung、Pius Yiu / 助理：吴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