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市场:“中国第一支没有真正意义的电子乐队”

超级市场是中国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电子乐队,他们却自嘲是“中国第一支没有真正意义的电子乐队”。在与他们的对谈中,我体会到乐队自嘲的一部分其实是真心的。“没有真正意义”在普通人看来似是一种放弃,但对超级市场来讲是一种释然。

超级市场:“中国第一支没有真正意义的电子乐队”

超级市场【主唱:田鹏、贝斯:朱朱(朱梦蝶)、鼓手:东子(马浩轩)】

聊到最近的状态,做乐队这件事对主理超级市场近三十年的田鹏来说已经成为日常,这种伴随着他的状态和进食一样自然,且不可或缺。朱朱(朱梦蝶)在做荷尔蒙小姐唱片时,从编曲到技术层面曾经追求细致入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最近发现抛掉技术细节,拥抱粗糙原始或许也是另一种不错的选择。东子(马浩轩)表示乐队虽然不是他的全部工作,但参与乐队这件事现在已经融合在了他的生命中。

法国Space 乐队于1978 年创作的“Just Blue”(《动物世界》主题曲)、1981 年电子乐先驱让- 米歇尔·雅尔(Jean-Michel Jarre)来到中国举办音乐会、86 版《西游记》的开场曲目《云宫迅音》,1998 年超级市场乐队的专辑《模样》成为中国电子乐队专辑的开山之作。这些是目前能追溯到的最早的电子音乐,他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时代,成为民间视野回忆的一部分,但时至今日,能意识到他们曾经是风靡全球的听觉时尚的人仍只有一小部分。

恰逢“超级市场”这一商业模式进入中国,1997 年超级市场乐队成立了。田鹏以早期进入中国的“超级市场”这样的商业概念为例,阐述了电子音乐进入中国时,潜移默化的背后其实具有一种浸染式的影响,更自然的状态被人文因素影响,而透过商业和文化现象意识到其本质的时刻并不多。

在田鹏看来《云宫迅音》是一种典型的新音色启发艺术家的案例,合成器作为新进入艺术家视野的乐器,创造了一种更贴近神话和人们对天上世界想象的声音,甚至被新一代乐迷称为“中华迷幻主义”。

聊到超级市场是否愿意像《云宫迅音》一样接受他人定义这件事,田鹏表示不拒绝但内心很忐忑,他更喜欢在节目中出现在更靠后的位置,这样感觉更安全,不惹人注意。“我没那么自信,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也很清楚。”

朱朱、东子和田鹏,三个人分别出生于90 年代的成都县城、80 年代的西安和70 年代的北京。

超级市场:“中国第一支没有真正意义的电子乐队”

超级市场

田鹏一直在北京,在20 岁之前关于音乐的回忆并不存在,之后随着清醒、唐朝乐队的出现,他也在打口文化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位混迹在和平里十四区的打口供应商。但他和其他打口商贩的销售风格不一样,画画出身的他以自己对封面的审美进货,相比金属乐队的人物封面,他会更倾向选择Blur 乐队封面是两条狗的专辑Parklife,更有意思的是他喜欢把同一张专辑铺满一面墙。当有人提出要买墙上的专辑时,他拒绝了,理由是“抽掉一张就不好看了”。从那时起,Portishead 就是他最爱的一支启蒙乐队。

最年轻的朱朱在家乡时只能买到国内流行乐的专辑,第一次发现新世界是在有了第一台电脑后,在网上看很多乐队的现场,开始接触到摇滚乐。酷狗、FlashGet、QQ 文件中转站里的各种压缩包,撑起了她的音乐世界。比约克(Bj.rk)在那时就成为朱朱的音乐偶像,虽然她那时已经听了很多音乐人,但只有比约克是“我也想做的那种音乐”。

东子听完了国内能听到的音乐后开始通过类似打口的扎眼磁带和扎眼CD 拓展自己的音乐世界。他认为随着下载的普及,不同于CD 或磁带的随身听,MP3 音乐的收听途径变得便捷而廉价,庞杂的数码音乐文件使得选择变多,失去了筛选的过程。90 年代听到的瑞士鼓手Jojo Mayer 是他的音乐偶像。

聊到经典,朱朱选择了九寸钉(Nine Inch Nails)的 Tension 2013 巡演,东子推荐了警察乐队(The Police)的前主唱斯汀(Sting),田鹏选择了传声头像(TalkingHead)乐队的著名纪录片Stop Making Sense(1984)。

朱朱和东子分别在2 年前和4 年前加入了超级市场乐队,但和其他乐队的工作方式不同,田鹏坦言“我们三个只做Live(现场演出)”。三个人的分工方法是选择自己在演出中可以驾驭的声部,进行表演。而专辑创作的部分则是由田鹏和自己的团队完成。“这是一种方式。”

除了专辑的录制,超级市场是一个在表演中特别注重舞台设计的乐队,这源自2006 年开始众多乐队诸如街头霸王Gorillaz 和九寸钉通过对多媒体的利用呈现了多元化的舞台效果。对舞台视觉一直感兴趣的田鹏也一直在积累与此相关的经验,也因为如此,田鹏在演出中相比其他乐队更注重对舞台的设计和想法的呈现。

超级市场:“中国第一支没有真正意义的电子乐队”

超级市场

超级市场乐队在二十几年的跨度中,演出并不多。一些纪录片剪辑了张北音乐节中超级市场演出的片段,回想2007 年,田鹏认为当时的状态很原始、很混沌,“舞台(对演出者和观众)很陌生,不知道大家的注意力在哪里,演出的人很盲目,使不上劲儿。那么大的舞台,人那么小,找不到比例感。现在不一样了,我们对舞台上下所有的东西是了解的,一举一动都知道是有效果的。”

但在不多的演出中,也有一些刻骨铭心的回忆。

纪录片《急迫与忍耐》中有个桥段,背景是一次超级市场在星光现场的演出,田鹏的朋友小敏说过一段话:“虽然观众人数特别少,但演出细节都是历久弥新的。所以我觉得好的演出跟票房其实是没有关系的。”我在对谈中问田鹏怎么看待演出效果和票房的关系,田鹏想了想说:“我觉得还是有关系的。”

但在回忆《恐怖的房子》这首歌的演出时,他回想起最好的一场是在西湖音乐节,刚下完暴雨,台下一片泥泞,几乎没什么人,对面是被月光照亮的山,台下是一群从不听他歌的酒肉朋友。“但我说了好多真心话,台下他们眼圈儿也红了。台上的老汪(汪文伟)也觉得那场特好。”

超级市场乐队的前成员汪文伟在《急迫与忍耐》中出镜时说:“还在坚持下来的(人)其实就是最棒的……年轻时候我们周围都有很多比我们优秀、有才华的人,但是为什么全都找不到了,时间才是证明这件事情最重要的东西。你只要(坚持)下去了,最后越来越少,那你就是最后一个,你会得到的。”

超级市场:“中国第一支没有真正意义的电子乐队”

超级市场

在我问到这二十多年乐队的变化时,田鹏说乐队其实没有什么变化,虽然一直零零散散,但一直在坚持出作品。他认为乐队的生命力在于坚持折腾,不停地创作。关于老汪(汪文伟)上面的那段话,田鹏的一句回答最触动我:“这几年环境好了,要不然消失的乐队更多。”

回顾超级市场乐队过去十张专辑的创作,田鹏的回答真诚得可怕。专辑制作的过程更重要,做完就不再打磨,一气呵成,没有顾忌,从来不会因为某个音色不对而反复录制,不犹豫。

“巨原始。有时候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做音乐的人听。”

除了对专辑的耕耘,作为重要的收官部分,2019 年的视频项目“实体”是超级市场乐队积累十年之后对作品的一次集中呈现,一方面是乐队开始筹备新的演出,一方面田鹏试图通过这个计划呈现乐队的态度:“过程和内容大于一切,表达情绪,没有目的。”田鹏在聊天中如是说的时候,我脑中回想起了他们自嘲的那句话:

“超级市场乐队是中国第一支没有真正意义的电子乐队。” 

出品:王锋、李晓娟 / 统筹:蘑菇仙 / 策划:方一也 / 摄影:梁恒溢LIANG / 化妆:程飞寻 / 发型:泓杉 / 撰文:摇滚死兔子 / 摄影助理:Allan Liu / 摄影制片:熊本歡子、王嘉怡 / 后期:苏苏、倩倩、小明 / 灯光:Factory工厂影视空间 / 造型助理:小巴、富贵 / 妆发助理:苗苗 / 策划助理:Chels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