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春 | 人生新命题

在玉米们忙着种蘑菇的时候,李宇春正安然享受着自己“上班族李宇春”的身份和生活。过去一年,她面对了自己未曾想过的改变,从关注自我,到关注日常生活,关注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站在35 岁的节点上,她迎来自己人生的二次蜕变,更深层次的自我探索,更锐利的音乐目标,更辽阔的目光所及,更细致入微地投入生活现场,放下“不适”,打开自己,为人生提出新的命题,这是在“偶像”“符号”“艺人”之外的那个真实的李宇春。

李宇春 | 人生新命题

李宇春

上班族

某个周六,李宇春失联了,同事们在社交软件上找不到她。

这一整天,她待在家,用手机投屏,系统地看了关于“一战”和“二战”的纪录片,没回任何人的信息。这是十三年来,作为偶像的李宇春少有的“不被打扰”的时光。“要过个周末”的念头,是前一天下午6 点突然冒出来的,“我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到了礼拜五晚上6点钟,突然意识到要到周末了”,她发现同事几乎都准备下班了,坐在办公室的李宇春对自己说:“这个周末我绝对不要再加班,我要自己煮东西吃,我要给自己安排好。”于是她用手机列出一长溜儿要采买的食材清单,回到家给自己煲了个“周末汤”,还玩了会儿新出的游戏“庆祝一下”,她说,“这也挺新鲜,实际上玩游戏这件事离我生活已经很远了。”其实,“周末”对于李宇春来说,也很遥远,那些大多数同龄人毕业后便进入公司工作、为每一次假期和周末期待与雀跃的过程,是多年忙于奔波的李宇春几乎没有体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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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

“上班族”的身份,大约是从制作《流行》这张专辑开始。每个工作日,她通常会早早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除去创作,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大会议室当“会长”。需要开会讨论的东西很多,但几乎都与音乐相关。这几年,她几乎主导自己的专辑和作品,大到整体专辑的立意、对于概念的诠释,小到某一首歌或某一支MV 的细节,她都全盘把控。虽然有时也需要处理其他临时的工作,但她在新专辑上投入的精力和时间永远是最多的:“如果(对于新专辑)感觉很好的话,大家都会比较兴奋,就会忍不住继续推进下去,所以有时下班时间不太固定。”她把这种“下班时间不固定”自然地称作“加班”。而最近,玉米们因为在“蘑菇期”种蘑菇而上了“热搜”,李宇春的“加班”也多了起来。在一段时间密集的出差后,她把2018 年的最后两个月留给了自己,用于思考、筹备、创作,为即将到来的新专辑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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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视

因为工作性质和对音乐的执着,李宇春拥有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却也因为从校园一步到达“偶像”,几乎生活在真空的环境中,缺少了以平常视角融入生活的机会。2018 年4 月,李宇春得了肠胃炎,凌晨1 点她匆匆忙忙去挂夜间急诊,医院的经历让这个十多年来一直被人群包围的“偶像”有了观察生活的机会。半夜的急诊室很热闹,护士、病人,你来我往,李宇春“全副武装”地坐在注射室,从夜里一点打点滴到早上八点,没有床位,她索性坐在角落里用心观察周围每一个人的状态与神情。“对我来说,很有收获。在那个拥挤的空间里,有小孩子,有老人,有一家人来的,每个病人的状态都有所不同,大家都坐在那里,打完一个走了以后又来一个。还有护士的状态,值班护士大概也就两个人,她们真的是从夜里一点钟到早上八点钟,我走的时候还没下班。我注意到,她们一晚上穿的都是拖鞋,因为那就是她们生活的常态嘛,她们工作很辛苦。这些场景让我看到很多生活的影子,特别有电影画面感,印象非常深刻,我会记很久很久,也许在未来某一天,‘砰’它就会爆发出一个什么创作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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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

事实上,这些间或闯入李宇春世界的生活日常,以“入侵者”的角色,逐渐帮助她建立起另外一个看世界的视角。有一次她在电梯里遇见一位年长的女性,“她看见我,没有很多人看到艺人时的那种反应。她是做艺术的,所以就跟我聊了一会儿艺术,聊到了‘菜市场’。她没有把我当一个艺人对待,反而聊了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虽然是一个非常简短的聊天,但却让李宇春感到,她在这个社会里是正常的、日常的,“她带给我一种平视感”,李宇春补充道:“说到艺人,很多人可能是仰视,或是俯视的—因为我不喜欢你这个艺人,或者是我不喜欢你呈现出来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对你这个人根本不了解。”这种“平视”,是她一直期望在真正的社会生活中得到的,她把这样难得的生活体验打包收好,放在新专辑中,成为认识世界和表达思考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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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

观察者

把关注从内心移动到他人的身上,李宇春用了比别人更长的时间。“我20 多岁的时候,想到的就是WHYME,为什么会是我呢?那时关注的都是个人感受和个体表达,没有想过与周遭之间的联系,没有想过别人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或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现在,我发现我关注的东西突然不一样了,我开始关注同龄人的问题,关注同样在这座城市有着不同口音的人。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我是不是比同龄人感受到的社会性要晚、要滞后?”

她特别提到了在告别校园十二年后,再次见到大学同学、师哥等同龄人的经历。对于这些曾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寝室一起出发的人,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学校时候的样子,但再次见面,却发现大家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每个人的生活状态都不太一样,当然最令我震惊的还是已经有人开始跟死亡非常接近,那一下对我的触动非常大。”她逐渐发现,之前的李宇春很少注意到“与外界的关联,甚至是责任感。”从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李宇春就在寻求改变,这种由审视自我到观察社会的变化发端于《流行》,在这张专辑里,她写了一首与保罗·索伦蒂诺的电影同名的歌曲《年轻气盛》,歌词的第一句是“亲爱的有一天我会老”,却没有具象地去设想自己“老”了之后的生活与样貌,对此,她的思考是:“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快慢之分”,她希望保持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节奏,不会过早地被很多东西所裹挟,但愿老去那天,自己的状态依然是“健康的、独立的”。

随着更多地投入生活现场,李宇春将这种思考扩展成对世界的好奇和观察:“我想要更多地了解,我们所处的今天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世界格局为什么会是这样子。”这个曾经执着地向自我追问,甚至将演唱会命名为“WHYME”的“时代偶像”,跳脱了以前出于直觉或“片面知识”的判断和自我逻辑,将她的好奇和疑问延展到更广阔的时空,向世界发问:“这些人类问题都是从何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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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

这种延展性也体现在新专辑的制作中,她逐渐打开自己,与他人碰撞观点,并且强调独立表达的重要性。从《流行》开始,李宇春在全公司范围内开听歌会,要求大家匿名投出自己最喜欢的歌曲。“今年也做了这个工作。听歌会整个过程很欢乐,因为是匿名投票,所以没有老板对你的压力,你就可以真的选出自己喜欢的那首歌,哪怕那首歌老板觉得很俗气,你也可以表达。”她认为这也是新专辑中很重要的一个元素,它在《流行》中初具方向,宏观而模糊,偶尔露出小小锋芒,试探性地一闪而过,但在新专辑里会有更贴切的表达。

除此之外,她对当下年轻人的“反叛”精神也有自己的思考:“说到反叛,或许会有类似愤世嫉俗的一种姿态,但我们身处的年代,跟崔健的年代或美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摇滚乐年代不太一样。这个时代已经发生改变了,我们其实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青年人,不会用那种方式去表现反叛。但我觉得,也许我们会有一种,‘我自己活得很好,我有自己的价值主张,我就是按我的方式生活,我就是按我的方式来庆祝’,来表示一种面对相左意见的态度。我觉得是不同年代不同的表达方式。”这也是李宇春越来越想在接下来的音乐中传达的态度,你会从中发现那些更具象、更锋利、更清晰的表达与坚持。

很难界定,李宇春的“以前”和“现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分割开来的,也许是决定好好过周末的那一刻,突然被同龄人的不同生活轨迹触动的场景里,也许是夜入急诊所见的众生百态,也许是,更多的,来自生活点滴中的潜移默化,来自打开格局后的拥抱与放下。出道十三年,她曾不断地问“WHYME”,如今,她终于把自己投入热气腾腾的生活中,真切地去洞察,热诚地求解,追问作为一个社会人的“WHY”,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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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宇春

Q&A:

为什么会选择用“质疑、生意、忍辱负重”来填“偶像是......”这个空?

李宇春:我想抛一些不同视角的东西出来。“偶像”本不是一个特别复杂的词,对我来说很简单,就是精神引领,或者是在某一方面对他做的事情有所向往这样的一个人,而且我觉得精神层面的影响会更强大。但后来在自己的从业过程中,我能感受到,这个词慢慢地好像在发生一些改变。它变得越来越薄,变得越来越快速,而且特别容易被替代。它造成了我的一种自我怀疑,就是我以前认为的偶像跟现在的偶像,虽然是同一个词,但其实被赋予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那么,偶像到底是什么?所以当我和许知远老师在聊这个词的时候,我才会说,我们来填空吧,因为它可以聊的面向和视角实在是太多了。比如忍辱负重,马丁·路德·金,我觉得他当然是偶像。我想,如果我们现在只把“偶像”局限在仅仅一小撮的娱乐领域的这些“正在”的人,这个词就被稀释得太厉害了。

有人说,有流量就一定不高级,高级的就没有流量。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李宇春:所谓流量跟高级之间,一定是对立的吗?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是问号的,因为现在所处的环境存在一些这样的问题,但实际上我认为两者不一定是对立的。人们应该去追求更好的东西,很多优秀的歌手或演员,他们也有可能就是流量。拥有好的作品、表演能力,带给大家更多好的艺术呈现,于是成为一个所谓的流量,然后又通过自身流量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看到更多好的东西。我觉得这样的一种关系,好像比较科学,也会更加长远。

生活中什么情况下你会崩溃?

李宇春:我记得有一次,想带爸妈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但国际航班飞错地点,所有人的行李都丢了,只有一个工作人员用一个非常小的手机打电话帮忙处理。可能因为他们的生活节奏原因,整个过程非常缓慢,他拿着一个单子说:“你的行李长得像哪一个?”我说:“长得像那一个,但它不是那一个。”恰巧这个时候又碰上机场停电,我就有点暴躁,但也还好,最让我崩溃的是,回来转机的时候,我爸的一件行李又丢了,我又重新沟通了一遍(大笑),依然很慢,工作人员永远让我wait五分钟,然后半小时过去了。所以我认为,丢一件比丢六件行李更让人感到崩溃(笑)。我之前自己去的时候体验很好,但因为动物迁徙需要一直坐车,比较颠簸,还是会有些腰疼。

在“流行(liú xíng)”巡演中,有一次腿伤,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李宇春:其实今天上午我才去看了中医,料理还没好完的腿伤。2018年3 月份巡演行程的时候是旧伤复发,但是两个星期后演唱会就开始了,没有办法,我尽可能还是不想让这些东西影响到演唱会或者展览吧。其实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一些颈椎、腰椎的问题,现在也算是一个需要面对的日常问题了。

最近有什么改变是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吗?

李宇春:我以前觉得如果要跟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在同一个空间里听4 个小时的爵士乐,会很“不适”。但最近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如果预先知道要约一个不太熟的朋友吃饭,我会先在心里反复排练,要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比如再带一个人,或者直接说,我不吃了。现在我的处理方式不一样了,虽然我还是会在那些时刻觉得真的很拘束,如果两个人没话聊或怎样。但我现在就觉得,拘束就拘束,让拘束在那儿,反正事情总会往下推进,看看这个不适后面会有什么,没准会有一些新的体验或灵感出来。还有就是我从来不是一个主动型的人,但我发现自己竟然会在做综艺节目的时候主动拥抱和安抚他人,或者拍拍别人的肩膀,或者发现了谁的问题,想着要和他聊一聊,以前我都不敢想象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