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的北方之都

       澳大利亚在北半球的冬季尤其热闹，毕竟人是逐日的动物，阳光与热度总能带来激情和快乐。我和伙伴们相约前往明迪海滩（Mindi beach），此刻正好赶上每周两次的黄昏集市，椰树在日落中摇曳生姿，悠扬的鼓乐声中夹杂着烤肉声，整条街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生活在当地的中国姑娘简告诉我，明迪海滩市集是深受欢迎的地方。每逢集市来到，本地人会带着桌椅、野餐毯、啤酒和家人一起前来，到海滩上安顿下来，观看日落，品味美食。游客如果刚好赶上有市集的日子也都会赶来，因为这是领略达尔文多元文化和美食的绝好机会。

       鲜活的生活气息总能让人着迷，而明迪海滩市集除了这份鲜活，更有趣的是它的多彩。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巴厘岛到达尔文，坐船只需要2 个小时，因此达尔文汇集了众多来自东南亚的移民。在明迪海滩市场上稍微走上两步，我便立刻明了了这一说法——印尼炒面、泰式冬阴功汤、绿咖喱鸡，越南春卷，中国包子……各种亚洲美食摊位似乎无穷尽地随着庞大的市场伸向远方。当然，澳大利亚人热爱的烧烤、汉堡包、炸鱼薯条也同样一个不少。色彩斑斓的甜品摊、冰淇淋、果汁摊点缀其中，10 分钟后，我已经捧满各色食品。

       绕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海滩上，面朝大海席地而坐，看着太阳一点点坠入蔚蓝。看过太多场日落，但北领地的色彩却是记忆中最浓烈的一个。当夜幕取代了最后一抹余辉，我们随着人潮离开海滩，走到乔治布朗植物园，不远处灯火阑珊，乐声点点，循声而去，原来是原住民的音乐会，这场音乐会后每年一度的达尔文艺术节也正式拉开了大幕。为期18 天的艺术节，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聚集在达尔文的各大剧场和热带公园里，音乐、舞蹈、戏剧和视觉艺术……而来自安恒地、金伯利和托雷斯海峡群岛的原住民艺术家们的画作更是不容错过。

       早在6 月，电视里播放了一则新闻，在北领地阿得莱德河上，一家本地游客在河上泛舟垂钓，56 岁的父亲在弯腰向船舷外收鱼线的一瞬间，被鳄鱼袭击。几天后，公园救生员猎杀了这条鳄鱼，并在鳄鱼体内发现了尚未消化的半截人体。

       在北领地，古老而凶恶的鳄鱼，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字眼，此刻，初次站在北领地的土地上，我的心中充满了对于鳄鱼的神秘、恐惧和好奇。

       “要小心，绝对不可以把身体任何部分伸出护栏外啊！”抵达达尔文翌日，我们便前往市中心的鳄鱼湾，工作人员的开场白立刻让我们紧张了起来。此刻，我正站在一个水泥钓台外，喂食鳄鱼是我们的第一个项目。脚下的池塘中，几条四五米长的鳄鱼正张大着嘴巴望着我，我学着工作人员示范的样子，拿起钓竿，甩出系在鱼线尾端那鸡腿大小的鱼饵，浮在水面上垂涎已久的鳄鱼“嗖”地一声跃起，鱼饵瞬间无影无踪。鳄鱼咬鱼饵时的力量如此大，以致它松口后我不禁向后一个踉跄。

       喂食鳄鱼其实只是热身，十几分钟后，换好了泳装的我们被带到了“死亡之笼”的入口。这是全澳大利亚唯一可以与鳄鱼“共舞”的地方。下水前，工作人员要我们签署一份“免责协议”，随后，我们被放进了特制的透明玻璃缸里，按动按钮，玻璃缸带着我们缓缓向池塘中移动过去。我带着些许不安向工作人员喊道：“那个铁网没有锁吗？鳄鱼把它掀开怎么办？”工作人员的回答是：“没有装锁是因为你要是遇到了危险，我们能更快地把你拉出来！”

       我一脸愕然地望着狡黠的工作人员，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的玻璃缸已经沉入水面，身体很快被水浸凉，随着下沉，不远处的鳄鱼进入了和我平行的视线中，它已经看见我了。是的，当一条5 米长的咸水鳄发现了“食物”，拨动着水花向我游来，我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大概是被骗了太多次，鳄鱼并没有对我的玻璃缸发起大规模的攻击。

       直到工作人员用钓竿把鲜肉鱼饵抛到玻璃缸前，聪明的鳄鱼旋即张起铡刀般的血盆大口瞬间把食物吞了进去。在食物的刺激下，杀手暴露了本性，继而试图对旁边的我发起攻击，张起大嘴的鳄鱼就在我的面前几厘米处，尖利的牙齿犹如一排匕首，如果没有玻璃，一瞬间就足以吞掉我半个身体，玻璃缸上留下了一道咬痕，我吓得尖叫起来，那一刻，我与死亡之间，只有一层玻璃。

       苍茫辽远的卡卡杜

       北领地的大片面积被红色沙漠覆盖，而当红土地绵延向北，荒凉的景象突然被一大片郁郁苍苍的绿色和一条条蜿蜒闪耀的湿地终止了，这一大片生机盎然，就是卡卡杜国家公园。正如原住民所说：“卡卡杜是神的家园，能到此享受它的色彩、它的季节和它的精神，是神的恩赐。”

       离开达尔文，我们驾驶着四驱车向卡卡杜出发。达尔文人说卡卡杜是他们的后花园，整个卡卡杜从北部海岸向南延伸200 多公里，从东到西有100 多公里，整个公园面积近2 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有半个荷兰大小，拥有这样的“后花园”，达尔文人实在太奢侈了点。

       车轮下是北领地特有的红土地，道路两侧是浓密的桉树林，桉树下有更加矮小的棕榈树，棕榈树下则是矮灌木，层层叠叠。不时远处会飘来一阵浓烟，这是树林在自燃。卡卡杜的年平均气温为34℃，属于热带季风气候，有界限分明的雨季和旱季。此时正值旱季，看着窗外被烧焦的树干，我突然想起了比尔·布莱森写过关于澳大利亚的那本书名：《走遍烤焦国》。然而对于卡卡杜，旱季的另一面是雨季。每年的10 月到次年的3 月，卡卡杜雨季来临时，泼洒而下的暴雨汇成无数蔚为壮观的瀑布，洪水泛滥，河流暴涨。9 月份完全干涸的地方，在11 月就会有3 米深的水。我们的向导说，当湿地和瀑布增加，一些没铺柏油的路会无法通行，在雨季他们基本都会撤出卡卡杜。

       黄水河湿地是卡卡杜众多水潭中的另外一个。在卡卡杜干燥炎热的旱季，野生动物，特别是鸟类，会大量聚集在收缩的水潭周围。这些湿地的存在，让卡卡杜成了野生动物的庇护所。

       我们到黄水河湿地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船码头设在宁静的河湾当中，水面波平如镜。

       迎着旭日，我们的船缓缓地驶入黄水河。带领我们的向导，是本地的摄影师保罗（Paul Arnold）, 他在卡卡杜经营着自己的摄影旅行项目。船刚刚开始划动，我们便聊起了天。“雨季来临时，你会去做什么呢？”我以为他会像我认识的所有摄影师一样回答, 背起包世界各地旅行。但他却说：“我会驾驶着我的四驱车深入到北领地更深的腹地，到没有人烟的地方继续拍动植物。”“你不想去其他地方旅行？连澳大利亚的其他州都不想去？”我依然好奇。“不想去，”保罗回答得斩钉截铁，“卡卡杜太丰富，这里是澳大利亚植物种类最多的地区，这里大概有1700 个植物种群，不仅有大片的棕榈林、松树林、蝴蝶花树，更有大叶樱、柠檬桉、南洋杉等澳大利亚特有的树种。还有280 多种鸟，其中有1/3 是澳大利亚特有的。好好拍摄这一切，恐怕一辈子都不够呢。”

       匝地的枝叶和花朵直垂到水面，岸上植被与水中的倒影几乎连为一体，卡卡杜因这些潭水更显得苍翠欲滴。正是这水和树滋养了卡卡杜的鸟类和动物。保罗指着那令人目不暇接的鸟群，一一念着它们的名字。我从不曾见过如此之多的鸟，它们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一串串五彩斑斓可爱的小身影。

       岩画 精神传承

       卡卡杜能够荣膺世界自然和文化双遗产桂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如一座天然博物馆，用保存完好、数量惊人的一个个岩画艺术长廊，封存了人类的文化基因。如今，卡卡杜的大多数岩画地点，对外来人仍然是一个禁地。诺尔朗吉岩和乌比尔，是公园几个开放的岩画长廊中最为著名的，而我们这一次的采访，公园特别安排了平时不对外开放的另一片区域。

       按照约好的地点，我们在Boarder Store 见到此段的向导、印尼与原住民混血的Trevor 正在那里等候。鹰之梦（Hawk Dreaming）帐篷营区是我们即将住宿的地方，那里严格控制外来车辆，因此一行人卸行李、换车，跟随Trevor 深入到卡卡杜的腹地。

       通往营地的路颠簸而狭窄，各种林木野性地伸展在车外两侧，车子停到一片巨大的岩石下，跟随着Trevor，我们爬上岩石，一条岩画长廊出现在了面前。“这些岩壁画是蘸着猎物的鲜血或和着白色、黑色和赭红色的矿物颜料涂抹画成的。岩画在4～5 万年前的北部原住民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岩画记录了当时的狩猎场景、生活用具、神话传说以及道德规范。”岩画的所在处都高出地面数米，岩石下阴凉舒适，在雨季洪水泛滥的几个月里，原住民们无处可去，只能躲到岩石下生活。对于原住民而言，卡卡杜是神的家园，每一幅岩画也都凝聚着不可思议的神圣，似乎有神灵和无数个灵魂，透过岩画在传达着某些启示，几万年来不断传承。

       接近日落，我们的车子开到了一片湿地边，爬上裸露的岩石高处，眼前豁然开朗。此刻夕阳正斜，卡卡杜的天空泛着粉蓝色，壮阔的海映着晚霞的颜色，像一块巨大的宝石镶嵌在绿色的草原中央。回望身后的岩画，突然觉得这份壮美变得格外庄严和神圣，带着一份难以名状的精神力量。